旧年

桃源望断无寻处:


外婆

一直没有同任何人说我自己的事情。幼年的事情。看东邪西毒的时候,黄药师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

我的记忆从两岁开始。父母总以为我太小,很多东西即使看到听到也不懂得记得。可我很多东西都很明白。只是不想说,也无力改变。人的力量实在是很渺小。

小学一年级以前。母亲在碳市街有一家店,卖一些干果西贝。父亲在碳市街对面上班,中午会过来帮忙。这家店后来是同父亲的姐姐一起经营,等我上了小学,举家搬迁到了凤城一路,店铺的结果,我是忘了,或许不曾知道。那时是不关心这些的。北二环以北的地方,在十年前太过荒凉。四周有很多野地坟场。笔直的马路上没有公交车站没有路灯。

整个童年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通常是在外婆家住五天,然后周末回家。父亲在我两岁时花了一万多元买的摩托车,用它接送我上学。当时大抵没有想到摩托车后来最大的用途便是如此了。等到小学三四年纪,开始独自坐车,每天回家。因为成绩的下降和母亲的担心。但我总认为这是没有什么的。而且常常为不能同别人一起玩耍而抱怨。在这个过于现代的楼房里,找不到一点亲切和真诚。这是我当时最惧怕的东西。那个年代有电梯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但它带来的不仅是欣羡,还有每一家所安装的门铃和防盗铁门。我身体里大概是有好动因子的。十岁以前,经常打架,或是在家里到处摸索攀爬。脸上的疤成为了这一生的记忆。

外婆家是在南郊。在一所邮电局的老旧家属院里,现在地址仍未改变。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了。西安在修地铁,很多楼房拆掉了,过去的人们也搬迁了。这个城市在现代化,抛弃了古旧。钟鼓楼和城墙在一堆钢筋楼房里自惭形秽。

史是小学时的朋友,个子很高,长相很清秀,但处世非常男孩子。喜欢穿格子衬衣和棉布裤子,球鞋,短头发,有一双明亮的双眼。她是唯一一个同我比较亲近的人。早晨去叫她起床,记得是不到七点的,常常是在黑夜里,我们一起步行到路口。然后坐下来吃一碗豆腐脑或者米线。米线是黄色的,母亲说那种米线不好,所以便宜。是有很多碱的。老板是个女人,未曾见过她的丈夫和儿女。住在小摊旁边的楼里。这一片的楼都是近似外婆家那样的四层楼房,没有磁片和油漆,保持着干燥的水泥颜色。四年级的时候,南关小学同振兴路小学合并了。我们都知道,是因为小学太过简陋和人才的缺乏,不得不拆除。原址改为了一家教师培训中心。

我们班作为一个外来班级被列为四班,全班同学没有改动。但全年级的人都知道,这是差班的。小学时从未拘谨和内向。朋友不是很多,因为太过执着和强硬。一直认为没有共同语言的人是不必要熟识的。而且常常同男生一起玩耍。女生太过娇弱,夸张的动作和尖利的叫声让我厌恶。母亲曾经卖过汽水饮料。那时的饮料都是玻璃瓶,装在蓝色的敞口固定箱里,最常见的是冰峰和可口可乐。盖子是蓝色的金属,用石头或者凳子砸平了可以用来做一些记分的工具。外婆在打麻将时会用它来记录盈亏。我们也曾经用它来玩过,后来因为太沉所以换了纸片。

洋片最常玩的,把新买的弄皱,然后围成一团。如果赢了便可以拿走,输了就把自己的给了对方。印象里曾经把对手的洋片赢了很多,然后因为不满所以打了一架。小时候力气是很大的,常常动起手来不顾一切,所以是不常输得。但也没有赢的快感。也许是没有把它当作征服。对待很多事情的随意态度,一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外婆的房子长长的,中间没有窗户。是在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摆放着一些外公种的花草和一个水缸。水缸上的漆已经褪掉,长起了厚厚的苔藓,水里有很多浮游生物,大多是虫子和它们的卵。地上的砖也是些青苔,踩上去非常滑腻。四楼的一个奶奶曾经给了我一药瓶的牵牛花种子。把它种在了一个大的花盆里,然后浇水。甚至抓来了蚯蚓,把它埋进土里。满心希望可以发芽。可是后来便回家了,等到来看的时候,牵牛花已经爬在了二楼的墙壁上。花色有紫色白色蓝色。非常漂亮。阳光下的光亮夺目美丽。

小时候有很多奇特的经验。比如从楼梯上滚下来,在厕所里晕倒,溺水。但都没有很大的影响,并且从未惧怕。只当作了新奇的东西,觉得过程非常有趣。

很多东西原本以为忘记了,并且从未主动想起过。只是压在心里,没有拨动,但是还在。

曾经是羡慕妹妹的。因为家里的富裕。那时觉得可以经常去吃肯德基便是富裕的代表。最高兴的事情是去她家里。她家有一个橱柜,乳白色,下面是台面,上面有两层,一个茶色的玻璃拉门。里面摆了很多肯德基儿童套餐的赠品,照片,舅妈的化妆品,等等。都是一些没有见过的东西。她过得无疑是非常好的。可我在去过两三次之后便拒绝再去。和妹妹的关系始终不好。我和朋友笑着说,也许以后走在路上也只当了陌生人。大概变化太大也是不认识的。

姨奶一年里会有几次来外婆家。她们总在天亮之前便醒来,然后细细的谈话。我要等天亮才会醒来,不上学的日子,是要睡懒觉的。外公会在前天夜里问我第二日想吃的早点,然后他会在晨练回来买回来。家门口的早点是很多的,旁边不远是一个菜市场,里面的人鱼龙混杂,但不少同学的父母都在里面做些营生。夏天在人行道上会有一家凉皮小摊,外公和附近的人都是熟识的,常常可以多得一些。记得坐在蓝色的条凳上,看着卖凉皮的老板在一个盆里面捏面筋。只记得非常好奇,坐在那里看了一个下午。

门口的杂货铺。一些老人在经营,彼此熟识,见面会叫爷爷,然后得到糖果。只是不喜吃糖,那些糖都给了别小孩。

贝贝家的后院很大。是我们普通人家的三倍大。常常去她家里玩。她家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成年女性的香水,内衣,睡衣,拖鞋,高跟鞋还有一些不知道的东西。贝贝的母亲非常漂亮,高鼻梁深邃的眼睛,个子很高,很瘦。是我幼年见过最漂亮的女性。

后来几年,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去南稍门小学附近,还碰到了贝贝。她留了长发,而我们也仅是打了一个招呼。就此擦肩而过。


四民巷

 

幼时的家在四民巷。是父亲小时居住的房子。家家户户在一起,卧室与厨房厕所是隔开的。家前面有一棵核桃树,树后面是一块小小的地方,用来放废旧报纸。捉迷藏的时候常常去那里。

钟是我的邻居。与我一同长大。比我大一岁。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前年。她打扮的非常艳丽,用俗气的口红和化妆品。父亲说,她已经工作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感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无论是自愿或者强迫。我只是觉得,再见面的时候,不知道可不可以停下来打声招呼。又可以说些什么呢。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这种话是很伤人的。

幼时便知道她母亲对她很不好。也许因为是女孩。曾经同院子里的很多小孩一起玩耍,但现在连名字也记不住了。单单记住了钟,她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只有我知道我们曾经在一起多么好。

院子前面有一家手工面店,后面是理发店和杂货铺。周围是一些小吃摊。非常民俗的一条巷子。是西安人的普遍生活圈子。附近有一个杂品场。里面有堆做山高的皮鞋,书本,箱包。还有数不尽的垃圾。曾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那里。捡拾一些东西,回家做些组装。

前面住着一家母女。我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印象中与她小时候常一起玩。喜欢做的事情是去她家里,一起看看电视,或是聊天,看书。她比我大很多。家里有很多小人书。可以一动不动看上一天,直到母亲来叫我回家吃饭。这些点点滴滴朴实的事情,小时候很轻易便得到。现在想想,这种生活简直是梦寐以求。想在一切完成以后,独自一人寻找一处地方,然后放下行囊,下午晒晒太阳看看书。听音乐或者看电影都很好,晚上可以去街上转转,或者在家里上网,看电视。有一两个朋友,不要太多,不要太过了解。只是可以在想要见面的时候能够抽出空来。不要彼此摄入太多,可以做到细水长流。我渴望这样简单的感情。

前面住的那个姐姐姓张。在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浓妆艳抹,但我对此没有丝毫方案,喜欢她的特立独行。我站在门外,她在房间里对这镜子细细的涂抹口红。然后摆出妖冶的表情。她走过来对我说,唐,拜拜。我要出去了。我让她过去,然后看见周围人露出嫌恶的表情。可我觉得这些并无什么。

钟的母亲是农村妇女,但是没有远见,不懂事理。钟因此受到了很多责难。她也过早学会了一些生存的技巧,比如撒谎,骂人,和适时的发泄。她常常骗一些小孩,企图弄来一些食物,我知道她一直是很饥饿的。我曾经给她买过包子和烧饼。她当着我的面飞快的吃完。我不知道我的行为有没有伤害她的自尊,我只是有些可怜。胃是反映一个人精神状态的器官,她总是恹恹的站着或蹲着。在哪里都是这样。


仅此纪念,以前写文章,现在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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