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爆炸的微波炉

请你为我画一个梦露:

     一只从未爆炸过的微波炉,他总是幻想一种爆裂的感觉,每当那双干巴巴的手递进来什么食物时,他总是默念道,来吧,来吧,爆炸吧。可时间也总是那样刚好,食物永远不会沸腾,只是脉脉含情地冒出热气,这热气暧昧不明地氤氲着,有时清香,有时呛鼻,有时温润极了,有时馊得恶心。可无论哪种味道都让他全身发痒不舒服,他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过敏症,他真的应该做一只微波炉吗。有一回他咆哮起来,你倒是爆炸啊,来点糊味也行啊,他喊,他真的生气了,可没人听见这声音。

     老头和他那双枯手一样干巴,年纪没像给树木贴年轮那样给他贴上一层层膘,倒是宛如寄生虫一般丝丝抽干了皮肉,幸而筋骨强健,脑子也托福没有当机掉,他没有忘记自己对零件的热衷,从青年到中年,到现在,自然,他不会失了一个技术人员严谨的作风,即使是拿微波炉热一张饼的时候。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如同当年那台有条不紊运转着的拖拉机,红色标兵,运输先锋,只要有机油,有人时不时来拧紧它,带它跑跑,它就坏不了。他不需要别人对它献殷勤,他的拖拉机,只有他能懂。

     厨房里,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微波炉了,微波炉是什么——多么容易诱发爆炸的物件啊,稍稍不注意,就会有食物四分五裂了,而他竟然还这么安然无恙,不是很丢脸吗。他遇见过一只历尽沧桑的微波炉,在上一个主人那里,由里到外都紧贴着油垢、食品残渣、焦糊星子,腻得仿佛连门都揭不开也关不上了,也许正因为这样,主人才换掉它吧。可他很中意那只微波炉的战衣,他认为那样很气派,如果不能伤痕累累,怎么证明自己经历过无数次激烈的对抗,如果不能留下每一次的纪念,怎么安然度过等待的漫漫长夜。

     他的上一任主人,正是老头那喜新厌旧的儿子。不过老头觉得不重要,除了拖拉机,一切都可以是二手的。只一夜,他就从儿子那里长了辈分,成为老头子的家什。

     可是在这个过于简朴的厨房里,他常常无话可说,因为没有对象。儿子那曾有个愿听他发牢骚的搅拌机,他过去嫌弃搅拌机轻浮,现在却开始想念了。那一夜,第一夜也是最后一夜,他始终惦记着那只历尽沧桑的微波炉前辈,当看见搅拌机轰轰轰撕裂十几种水果在腹中的神气样,他忍不住问道,会不会痛。搅拌机摇头晃脑,显然享受得说不出话了。微波炉又问,爆炸真的这么爽吗。搅拌机抬了抬头,什么是爆炸?

      一只永远安静的微波炉,他卯足了劲幻想,体内的东西迅速膨胀,爆炸的热流席卷一切,淹没掉他,声流更是强大,像电击般贯通每一寸金属,一只臭掉的鸡蛋也好,一碗隔夜的煎鸡饭也好,一张抹布在这里烧焦也好。我总要爆炸一次才好,他不知道第几次了,又说出这句话,当然窗外是一样安静的夜晚,连一点风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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