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SN笔记之一:天真的读者

马人:


“小说是第二生活。”奥尔罕·帕慕克在《天真的和感伤的小说家》 一书的开头写道。对此我再同意不过了。就像书中说的,小说显示了我们生活的多样色彩和复杂性,其中充满了似曾相识的人、面孔和物品。我们在阅读小说的时候,恍若进入梦境,会遇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物,让我们受到强烈的冲击,忘了身处何地,并且想像我们自己置身于那些我们正在旁观的、虚构的事件和人物之中。当此之际,我们会觉得我们遇到的并乐此不疲的虚构世界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

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于我而言同样重要,两者共同构筑了我身处的立体维度。在书中,透过主人公或是叙述者的眼睛,读者好奇地张望另一个世界的别样风景,体验冒险和旅行带来的乐趣,获得宝贵的智慧和感悟,期待产生共鸣的激动时刻,而无需顾及现实世界的桎梏和局限。在某一点上,小说和游戏起到了同样的作用,它仿佛赋予人多种特殊的能力,使其在不同的领域和维度展开感受和体验。它们的宝贵之处,浓缩成两个字便是:自由。

我想爱看小说的人,都会体会到这种自由自在的快乐。当我们的目光游走在书本的语句之间,我们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束轻盈的羽毛,顺着情节的发展、人物的意识,或是周遭风景的变化,灵活自如地穿梭。在一些精彩的片段,我们驻足流连;而在悬念迭起的时刻,我们自身也仿佛变成了凝固的空气。

在第二生活中,你可以选择扮演任何角色,居高临下的上帝、无所不知的叙事者、不识庐山真面目的主人公、冷静的旁观者、热心的参与者、挑剔的批评家......抑或是任何作者希望你成为的角色。正是这种多样性使得阅读小说的过程更加乐趣无穷,小说就是一面镜子,更确切的说,是一面魔镜,它能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在阅读小说时,读者感受到小说中有关于现实的投射,他们将自身挟带的理解投射进小说中去,又将获得的体验和感悟投射到现实世界中来,这种反复作用的过程很是奇妙。基于灵感和启发,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自身也进行了创造。

如果按照帕慕克的归类,我毫无疑问就是天真的读者了,“我们情愿阅读的小说可以和梦一样延绵不断”,尽管我们知道小说是虚构的,可是在阅读时,我们会故意忘记这一点,将身心完全扑进小说中的世界,忽略两个世界的缝隙。天真的读者,大抵是一些梦想家和幻想家,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的将所有感知之门完全敞开,“全神贯注于捧在手中的小说的细节,让自己与正在深入其中的世界合拍,在想像中努力让词语具象化,将书中描写的所有事物都呈现出来。”小说不同于电影的吸引力也正在于此,它让每个读者都成了自己的导演。

小说艺术依赖于我们可以同时相信两种矛盾状态的能力。小说的魅力也正在于此。一些荒诞和奇幻的小说能比现实的小说更能说明问题,原因就在于,它们用夸大的方式,将矛盾和冲突激烈化,将核心的本质放在显微镜下放大了给我们看,于是读者就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在阅读这样的小说初始,我们必须强迫自己渐渐忘记现世的记忆和习惯,与其剥离,好让自己一点点的渗入到小说的世界中去,接受第二世界的体系和观念,无论它会有多么怪异和不切实际。因为在小说中,一切皆有可能。因此,作者手法“带入感”的强弱,常常成为一部好小说的关键。

小说制造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常常使我们感到惊奇。“小说能够打动现代人,事实上能够打动一切人类,正因为它是立体的虚构。”帕慕克说,小说可以提供有关最深刻的事物的一个知识片段、一个直觉、一条线索。托尔斯泰称之为生活的意义。的确如此。当阅读到能够产生强烈共鸣的语句的那一刻,就仿佛有一股强电流瞬间穿过自己的身体,带来强烈的震撼与感动;好像黑夜霎时被光芒照亮,四处洋溢着乐观和活力的生命。一切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换来最终这一刻的无上快乐么?

看小说的人或许是孤独的人。像是有很多想法和情绪,但却不能与他人分享;有很多话想说,却仿佛不合时宜。于是只能逃离到小说的世界中去,在那里寻求栖息之所,找寻慰藉和许诺。

正如帕慕克所说,我阅读小说时,好似进入梦境,忘记了其他一切事情,就是为了获得世界的知识,为了建构自我,塑造灵魂。

祝愿所有天真的读者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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