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注视变得再也不疏离

再会朗西:

想起我不喜欢的,也如今它们四散无寻。看来多么陌生,我去注视变得再也不疏离。今如旧的,昨天比较新。新,让我感觉好奇,怀疑,恐惧,有心。——《蓝天白云》

住在金庙里。我推算梦的时间,或许是从零点开始。我梦到回家了,家里还是夜里。我推开卧室的门,姥姥和外公还在熟睡。然后他们醒来,惊讶地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然而我也不知道——梦里是两颗尘埃相互旋落的纠缠,从推开房门看到自己的双手开始,到吵醒他们,似乎只经历了很短的时间。然而我屏气不敢呼吸,梦里的场景像是夕阳烧过的灰烬,以神力重又染色、拼凑而成。

所以我没有说话,看窗户外亮起诡异的光。那光温柔而暗,像是停电的黄昏里,得了飞蚊症的老人看云。我看不清窗户外面,只觉得那像一块白色的幕布,我们被隔在真实的世界之外,在夜里的舞台等待幕布拉起的那一瞬。

然后幕布拉开,梦释放了我,我看了看手机,凌晨两点。梦里的时间过得漫长无比,哪怕短短的沉默,都如同落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扩散着,耗逝时间。印度人睡在外面的地上,而有人这时候已经起来,准备赤脚走向金庙,等待凌晨的诵经仪式。因此虽说是宗教之地,却并不安宁。那里有奇异的不安,让你呆在那里就想离开,但是离开又想回头看。我还记得,第一次来金庙,发生了神奇的事情。

“不论你信仰什么,不论你在哪里,当你合掌为他祈祷,当你默念他的名字,当你冥想他的容貌,唯一的神谛听。”从金庙离开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老人,然后主动要求带我们再次游览金庙。果然要有当地人带着,才能不失细节。我们坐在月光下,临近圣水池,金庙在十几米外的水里熠熠生辉。庙里传来诵读经文的声音,朝拜的人群来来往往,听他讲圣水和圣树的神话传说。对于孩子,每个人都想夸耀一番。他向我们讲了家人的境况,和中国的老人们一样。走的时候他说了什么,没有听清,因为他在哽咽,然后他快步登上台阶,向我们挥手告别,消失在高阶之外。而这时,鼓声鸣起,经文吟诵,留下我们静静看着人潮涌动的仪式,不知说什么好。想想真是神奇,如果当时走慢点或者走快点,或者转头望向另外一方,我们就错过。我明白,他的善意有一部分出于传播宗教的信念,但是在异国听故事,除了神奇,不知该怎样表达。回来后,翻相机,发现一张不经意间拍的照片,那是当时的月亮。

于是这次也是返程。从昌迪加尔回来,四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不困也不觉得晕眩。车窗外是浓烈的夕阳和春天里的田野。高中时,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周六下午回家,看着37路车外的黄昏沉淀成浸着星星的夜空——而最悲伤的事情,也莫过于周日下午返校,看着同样车窗外欲扼死人的黑色山林剪影在五点的时候接着风声发出一两声唯我能听见的哀鸣和低吼。于是我相信这个世界对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你错过了那么多,只是因为你未曾留意。我刚到这里的办公室就拍了城市上空盘旋的鸽子,而这里的人说从来没留心过。我喜欢田野,不论是出于乡村的童年,还是城市灰暗生活的裂口。大学后,每次回家和返校,都要在列车上经过三个多小时。并不乏味,因为窗外总是有田野飞驰。沉默,沉默,一直望着,什么也不说。

所以,昨天又在车上看到了鸟群纸片一般飞过太阳,拿着相机,不知该怎么记录转瞬。于是翻看昨天拍过的照片,在昌迪加尔的玫瑰花园。同行的人帮我拍了一张照片,背后是一棵开满花的树,现在这里是春天,而妈妈告诉我明天家乡要下雪。其实不是花园,而是一个大公园,走出去就是还算繁华的印度街区,所以这里的静谧真的难得。一张一张地翻,像看漫画书一样。而长途车像一只黑色的巨兽,在渐渐暗淡的路上,向着另一个黄昏前进,黄昏的外面,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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