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照相馆

喂!喂!下北泽!:

{光}


    她觉得自己在梦里一定是忘记戴眼镜了。

    不然为什么梦里的他像是做了模模糊糊的羽化处理,还围着一圈让人感觉毛茸茸的光晕?

    他。

 

    闹钟响了两遍之后,她终于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刚刚从粘稠的梦境里挣脱出来,手脚都像是经过了漫长的一千五百米跑,软绵绵地塌在被子里使不上力。一切似乎都做好了准备迎接下一场沉沉的梦,清晨昏昏沉沉的宁静再一次被尖锐的闹铃声划破。

    如果一定得在自己枯燥的学生生涯里选出一个最文艺的片段,一定是每天清晨的这段路程。还在初秋,这个点的太阳蒙着层云,姜黄色的光芒,温暖澄澈得恰到好处,然后必定还有迎着晨光出场的男主角。她加快步伐超过他,低着头一副想事情的样子。

  “想什么呢你,国计民生啊?”他的声音如期从背后传来。

  “那当然,很忙的好吗!”她扭过头答道,放慢步子等他跟上来。

     阳光映衬着教学楼斑驳的洋红色外墙,柔和的样子一如自己在心里默默彩排的这场温吞吞的暗恋。


{独角戏}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指腹最后是手掌,轻轻地放在了猫咪小小的脑袋上,又迟疑着挠了挠。猫咪在她的膝盖上蜷起身子,舒舒服服的呼噜几声就算是安下了家。原本坐在对面的他看着有趣,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凑近着看了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你手抖什么,抱个猫还激动啊?”她抬起头,眉毛一皱,简洁明了的杀过去一个白眼。他抖抖索索地拿起桌上的饮料,笑声压在嗓子里,听着像是一连串的咳嗽。

    走出这家咖啡店时,已经是傍晚了。夜幕浅浅的垂落下来,小路迎来了一天最繁忙的时候。两人并肩走在人群中,路边的小吃摊招徕了不少顾客,空气里都蒸腾着食物的香味,吵吵嚷嚷的人声里还混杂着卖唱歌手清脆的吉他声和沙哑的歌声。淹没在这一片人声鼎沸中,嘈杂的烟火气让她觉得自己既渺小又满足。她抿着嘴笑了起来,突然想起了茨维塔耶娃的那首诗:“古老的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 在黄昏 自顶楼某个窗户传来笛声 吹笛者倚着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 我也不会在意 。”

  

    她扭过头打量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高一相识,高二分班大洗牌又奇迹般的分在了一个班,前后座的亲昵地理位置让她曾经一度深深地相信“缘分”的存在,“考入同一所大学”甚至也曾是她最甜蜜的期待和执着。旷日持久的暗恋里,她甘之如饴。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句话从未放过能昭显其威力的时刻。最终,她去了北方,而他留在了本省。送她走的那天,他混在一堆同学里,挥了挥手就和往常一样。上大学后的这两年,断断续续的联系也只能依靠qq来维持。最近的一次聊天里,他说:“好无聊啊,要不你来找我玩?”她想了想,竟然答应了。

    那边明显愣了一下,过了一段时间,他说:“你什么时候来?”

    于是她趁着周末,又逃了一天课,硬生生地凑出了三天时间。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尝试着证明什么,但又描述不清楚。

    除去坐车的时间,真正玩的时间只有两天不到。她说不要去景点,于是他们就像当初那样,漫无目的的四处转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时不时的沉默和开启话题时的艰难让她隐约地意识到,那曾经被她引以为傲的所谓默契终于也没有躲得过时间的涤荡。

    喜欢是一种消耗性的情绪。她高估了感情的重量,又低估了时间的力量。这场只属于她的独角戏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候。

    她兀自想着事情,仍是沉默。他手机响了起来,走到一边去接电话。接完电话回来,他满脸的歉意,“对不起啊,学校里突然有急事,没法送你去车站了啊怎么办……”“没事,你先走吧,我再转会儿,等会儿直接打车去就好啦。”

    他点点头,急匆匆地背过身走了。她动了动嘴唇,悄无声息地说了声再见,甚至还傻呵呵的挥了挥手。

    她仍然停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逐渐逐渐地缩小,最终被人群淹没。突然起风了,烧烤摊的呛人烟雾一下子围了过来。她用力地揉着眼睛,终于捂着嘴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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